林枫传略--第十章面对史无前例的灾难（三）

发布日期：2016-08-29 14:54 来源：《林枫传略》作者：穆欣

作者穆欣

“现在的中国不会出女皇帝”

自从1966年8月林枫被“群众监督”，就不允许家人同他见面。1968年3月被北京卫戍区逮捕并送进秦城监狱后，家里人就连他的去向也无从得知。经过子女多次向“中央专案组”提出要求，直到1972年8月，才允许子女前去探视隔绝六年的亲人。

在秦城监狱的探视室里，当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走进门来时，六个子女都惊呆了。在死一般的沉寂中，林枫缓步走上前来，拉起他们的手，子女们才从那深切的、紧紧盯着他们的目光中确认出他。

林枫的形象完全变了，体重掉了40多斤，瘦削、衰惫，完全失去了原来的风采。他的腰和腿都直不起来了，他的眼睛灰蒙蒙的……这是因为，他在监狱里遭到更加残酷的迫害。四年当中只见过不足24小时的阳光；由于一碗米饭就能洗出一碗底的沙子，他吃不饱；原来就有严重的心脏病，又染上了肺结核并出现肺空洞，糖尿病也正在日益加重……

他的形象变了，他的傲骨丹心却丝毫没有改变。就在这个时候，林枫极为激动地打着手势说：“毛主席有一句话是‘人总是要有一点精神的！’这些年我就是靠这点精神过来的。我给自己起了个名字——林树乐。人家有‘八段锦’，我给自己编了‘三段锦，每天坚持做……”正是这种坚强意志和乐观主义的精神，支持林枫度过几年牢狱的残酷折磨，经受住这场严峻的考验。

林彪、江青、康生一伙一直用“反林彪”的罪名在林枫身上做文。林彪叛国毙命的消息，江青一伙加以严密封锁，根本不让他知。直到事情过了一年以后，这次通知子女前来狱中探视的时候，“专案组”还不让告诉他林彪的事。子女们决心冲破这种毫无道理的封锁，把这个大喜讯带给他，他们商定把它写在一个人的手臂上，偷偷地给林枫“报信”。事先不知道会坐在林枫的哪一边，四女儿林京京就把“林彪叛国已死”几个大字写在双臂内侧，炎热的8月天，穿上长袖衣来遮盖；六个子女在探视室里把他围起来，让林京京紧挨着他，在伸手臂给林枫看时，二女儿林双双故意把她不满周岁的女孩拧哭，以作掩护。他们的计划成功了，林枫端着林京京的手臂看了又看，放下，又端起来……以后，他们问他想没有想到林彪会出问题，他回答说：“想到了，因为他离毛主席近了，越近，他暴露得越快！”

林枫性格内向，举止素来沉稳老成。可是，这次会见深深触动了他的心弦，无法抑制飞腾的激情。当他见到多年隔绝、历经苦难的子女，并且得知林彪“折戟沉沙”的信息后，却再也遏制不住内心向激动，思潮滚滚，像洪水奔泻千里，不能自己。这天回到牢房，林讽一直默默地坐在铺板上面沉思，根本忘记午饭，直到下午四五点钟才被喊“醒”。

儿女们从秦城探监回来，感到林枫病情严重，生命垂危，心情都很沉重。他们马上写信给毛泽东和周恩来，反映林枫在狱中饱受折磨，奄奄一息，请求早对他的重病进行抢救。8月11日，毛泽东看到这封信，立即亲笔批示：“林枫问题过去没有弄清楚，有些证据不足，办案人员似有一些逼供信。”“放他出来治病。”这样，生命垂危的林枫方得出狱治病，住进北京阜外医院。这时林彪反革命团虽已灭亡，康生、江青一伙对他还是不肯罢休。尽管有了毛泽的批示，林枫住进医院的头四个月还是被“监护”着，禁止走出房门，只许和子女们接触。12月间，子女们又给毛泽东写信，林枫才获得了自由。实际上，“专案组”继续对他迫害，百般刁难，一直不给他作结论，不给恢复党籍，生活上也无人过问。拖到 1975年5月21日，原“中央专案审查小组第一办公室”所作《关于林枫同志问题的审查结论》中，还诬说林枫“伪造历史，混入党内”，“党龄从1931年算起。”面对着当时日趋复杂、严重的形势和情况，林枫感到自己可能活不到彻底平反的那一天。对于一个毕生献身共产主义事业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当他觉察到这一点的时候，心情是痛苦的。但是，他坚信党、坚信人民，对伟大的共产主义事业始终怀着坚强的信念。他曾严肃地对子女们说：“和正面的敌人作斗争，在战场上会有牺牲；和革命队伍内部躲藏的敌人作斗争，也会有牺牲。干革命，对各种牺牲都要有精神准备。”他对人类在追求共产主义理想的历史进程中会发生各种曲折的必然性，有着深刻的认识。因此，他在严峻的斗争中能够保持坚贞的气节和乐观精神，也就对个人的事情必然会充满了自信。他常常念叨：“岳飞的案子，是80 年之后，他孙子那一辈翻过来的。”“古语有‘盖棺论定’，实际上是‘盖棺’不能‘论定’！”

林枫为人光明磊落，胸襟坦白，任劳任怨，对党无限忠诚。虽然蒙冤受屈，身陷囹圍，依旧保持着共产党员的高尚品质，坚强的党性没有丝毫改变。他对党的感情，对毛泽东主席的感情也都没有变。出狱后，因为迟迟不给他恢复党籍，内心非常痛苦。他曾多次慨叹：“这个党，是我自己找上门来的呀！”还说：“党审查一个干部是正常的，凡是党员都应该接受党的审查。尽管林彪很坏，在搞破坏。”1976年9月，由于地震之后波动的生活，他的病情愈加沉重，步履维艰，有时竟会因为一口水而呛得喘不过气来。可是在毛泽东追悼会举行那一天，他请夫人郭明秋搀扶着，面向天安门的方向，随着9时电视播放的实况，他同郭明秋在那小小的病房里，静默、三鞠躬，表示深沉的悼念。……

林枫在重病中不忘学习，依旧刻苦地攻读马克思主义。先前被关在秦城监狱时，只能看到《人民日报》和《红旗》杂志，其他书报都不给看。住院就医期间，家里的存书已经全部被没收了，出狱后仍无工资，没钱买书。他要读书，就叫大女儿林梅梅从生活费中挤出一点钱，买来《马克思恩格斯选集》、《列宁选集》。并说，将来有了钱，还要买齐他们的全集。他虽身处逆境，重病缠身，仍以惊人的毅力，满腔的热情，不顾剧烈的病痛，如饥似渴地阅读马克思主义书籍。1972 年 10月，住进阜外医院尚处在“监护”状态的时候，他已发生过心力衰竭，医嘱必须卧床，再加上眼睛患白内障，神经炎引起手指麻木，写字已经相当吃力。可是他在《马克思恩格斯书信选集》的扉页上，一笔一画地写下了给子女的这样一段话：

京京，星星，你们先读这本书——马克思恩格斯书信选集，将来还要看他们的全部书信。集。至于炎炎，可以先看马恩全集，也可以先看此书。我希望我们的青年都能读马克思的书信。这些书信很有趣的讲了马克思主义的大道理，不但生动易懂，而且可以了解马克思主义的发展历史。林枫

1972年10月13，于阜外医院。

以后病情恶化，他对郭明秋说：“我不能看书了，可是也要买呀，闻闻书香也是好的！咱们给孩子们没有什么遗产，就是留下这些书。”

实际上，林枫给子女留下的精神遗产是异常丰盈的。这就是他对子女的谆谆教诲，对于他们的严格要求。林枫是无产阶级教育家，他对青年一代关切爱护的挚情，自然会倾注到自己的子女身上。从孩子们刚刚懂事的时候，他就耐心地严格地培育他们，劝戒他们不要忘记过去，继承革命先烈的遗志，接好老一辈革命家的班。时刻要求他们上进而不允许有任何的优越感，要求他们和工人、农民、战士交朋友。“要成为普通劳动者的一分子”。他常对子女们说：“你们的学习一定要学得最好，在全班、全系、全校最好。可是，不要光想着将来做这个‘家’，做那个‘家’。你们将来首先要当好劳动者，当好工人、农民。现在是七八个农民养活一个大学生，你们总也不要忘了这些。”就在已被“群众监督”起来的1966年12月，在给子女们的信中他还这样写道：“要参加生产劳动，在广大群众的阶级斗争的烈火中，在生产劳动中，才能切切实实地学好毛主席的著作。只有真正学到了毛泽东思想，真正站在革命群众一起了，真正做到成为普通劳动者的一分子了，你们才有当红色接班人的希望。……‘高级干部子弟’在生活上特殊化，在政治上有优越感，这是害人的，这是我很久以来担心的，你们要跳出这个害人的圈圈。”

当他被迫离开家里的时候，六个子女大多年幼，最大的将满24岁，最小的还不足九岁。在这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中，在那些严峻的日子里，奸佞横行，忠良罹难，他们也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在医院里，他察觉到子女们对一些“整”过他们的人流露不满的情昔。林枫痛惜他们的遭遇，却又耐心地启发他们说：“这些人是一群众，是跟着林彪走的。每一次路线斗争，都有跟着错误路线走的，不能跟他们算账，只能跟领头儿的算账。如果和跟着走的算账，就会在群众中引起对立、分裂。如果发生一次曲折，就引起一次分裂，那么有十次曲折，我们的国家不就四分五裂了吗？”

林枫出狱后的五年，始终是在阜外医院度过的，没有回过一次家。仅仅出过一趟门——前往协和医院做检查，一位陪同前往的大夫，特意关照汽车司机绕道天安门广场，这就是在他生命最后的11年中惟一的一次“出门”。尽管这样，尽管他是一个“没有恢复党籍的人”，还一直躺在病床上，但他又是不甘于病榻寂寞的革命者，蔑视一切横逆和磨难，个人的荣辱得失早已置之度外。面对着天昏地暗、沧海横流的混乱局势，他对党和国家的命运忧心如焚，没有一天不考虑国家大事，甚至常常寝不成眠。不论遭遇什么情况，他的心总是热的，他的脉搏始终都在和党、和人民的脉搏一齐跳动。

1975年，邓小平同志出来主持中央工作，有些回到工作岗位上的干部，前来医院看望他。林枫总是忍着病痛，非常兴奋地同他们促膝长谈，给与热情的鼓励，寄予殷切的希望：“小平同志是要斗争的，你们要支持他工作，他缺帮手啊！”转过年来，所谓反击“右倾翻案风”的风波使他愤慨，周恩来的逝世引起他莫大悲痛。这时他的病情更趋沉重，仍对江青一伙的篡党夺权活动十分警惕。1976年4月5日傍晚，子女们从天安门广场赶回医院，把广场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他。林枫原是在病床上躺着的，但刚听了一个开头，就自己挣扎着坐起来。他一直用手臂支在双膝上面，直板板地坐着听完他们描述当天天安门广场上的情景。消瘦的脸颊上泛起红晕，嘴角浮现出发自内心深处的微笑，灰蒙蒙的眼睛里射出欣奋的光彩。正可谓：“马思边草拳毛动，雕盼青云睡眼开。”毫无疑问，青年一代为了反对江青反革命集团，在天安门广场上展开的关系党和国家命运的大搏斗，在他心头点燃起烈火，唤起了斗争的热情。

随着时间的推移，局势愈加复杂。看到江青一伙垂死挣扎的频繁活动，林枫讽刺说：“沉不住气了，急什么呀！”又对子女再三叮嘱：“条件恶劣起来，你们可以不说话，但是不能跟着说！”当时，一些老同志忧心忡忡，跑来和他谈心。有一位同志说：“外面都说中国要出女皇帝了！”林枫胸有成竹地回答说：“现在的中国，不会出女皇帝，没那个条件！”果然，1976年10月6日，党中央粉碎了“四人帮”。江青一伙野心家，被抛进了垃圾堆，永远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本站编辑：姚文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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