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棚一宿——抗日战争回忆片断

发布日期：2015-11-11 15:33 来源：山西省晋绥文化教育发展基金会作者：晋绥基金会

草棚一宿——抗日战争回忆片断
张其伟

　　日本鬼子侵占山西三交镇后，游击队和地方抗日干部经常活动在周围。所以这一带山川敌人扫荡很频繁，老百姓三天两头躲敌人钻山沟，搞的农民成天不得安宁，为了吃饭白天要到地里耕耘，夜晚只能和衣而眠，还得专门派人在村外站岗。
　　我当时是临南县人民政府的工作人员，随同志们一道在敌占区周围开展工作。那年才18岁，身体虽长得结实，但确实艰苦万分，吃的是百家饭，有一餐没一餐，遇上鬼子扫荡，肚子常常挨饿。夜间常常是东村进、西村出，有时宿山洞、住山沟或住离敌人远点的偏僻的小村庄。
　　那年初冬的一个晚上，我们在离敌人据点几里路的一个村子里开会。发动群众，保卫秋收。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情报，敌人要从据点出来，围村偷袭。我们分析，可能有汉奸告密。于是即刻散会，并要与会者火速通知群众离家出村。到山沟去躲藏。我们工作人员也立即爬上了一个山头。
　　夜，漆黑的夜，天空没有月亮，只有千万颗闪烁的繁星。道路坑坑洼洼，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爬着山坡地，寻找比较安全的地方，突然枪声不断，狗在到处狂吠，我的心怦怦地跳动。夜色苍茫，寒风凛冽。我们终于爬上了一个山头，在一个避风地方停了下来。
　　我们一面听着敌人的动静，一面是商量第二天的工作，因为都是手无寸铁的工作人员，只好又饿又疲倦的等待着。
　　天上的星星发着寒光，启明星还无影无踪，我却在朦胧中迷迷糊糊睡着了。半夜突然被冻醒了，人呢?哪里去了，一个也不见了。这怎么办呢?往后是更高的山，又深更半夜，我害怕起来。往前去又不敢，但一个人呆着这里，太孤单，总不是办法。于是就从侧面借着微量的月光摸下了山，过一道沟又往上爬。爬到半坡，忽然看到前面好像是一个守瓜的棚棚，闪出一丝光亮，随后又灭了。啊!可能是老百姓在棚子里躲敌人，走近看，果然是一个离地四五尺高的用高粱秆搭成的守瓜棚。我踌躇地走到棚底下，心想，只有老百姓躲敌人才到这山沟里来，就轻轻喊了声：“上面有人吗?”停了停，上面问：“你是谁?”我说是县政府的，这才揭起草帘低声说：“快上来吧。”
　　草棚里铺着木板，垫着谷草，一进里面就感到暖和。老乡又点燃了旱烟，火光一闪一闪的，我好像看到还有个人，便问：“还有人吗?”“还有我的孩子。”“多大了?”“12岁。” 我又问：“孩子他妈呢?”“在亲戚家去了，那里离据点远安全些。”老乡又说：“这年头，活得多难啊!多会儿盼着把鬼子打败就好了。”
　　老乡说着抽了块小被褥给我。“谢谢，”我说，“你走时村子里情况咋样?”我小声问。“有人喊敌人来了，我喊醒娃儿，背起铺盖跑，出村走不多远，听到敌人据点方向有枪声，狗也在咬。一股气跑到了这里。”他又说：“不怕，敌人来不到这山沟里。”老乡问：“怎么就你一个人?”我说：“我们几个人，在山上避风，我迷迷糊糊睡着了。不知他们到哪里去了，我就一个人摸到这里来了。”老乡说：“我们村子离敌人据点近，鬼子三天两头来骚扰。一来就抢，鸡、羊、牛什么也留不下，可把老百姓糟害苦了，他们都是些野兽不是人。”我说：“快了，他们的日子不长了，八路军、游击队到处打胜仗，只要我们团结起来，齐心抗战，侵略者终究是要失败的。可恨还有汉奸，除奸工作很重要。除了汉奸，敌人就没有了耳目。”老乡听了很高兴，说：“但愿那一天早到来。”
　　我坐在棚子里等待天亮。多少天没脱衣睡觉，但有这个地方也感到很舒服了。老乡说：“好好睡一回吧，坐着不解乏。”说着又扯了块被盖和一个包袱让我枕上。
　　从寒冷的山头狂野来到这温暖草棚里，就好像睡在家里的暖炕上，感到了全身的舒服。天刚蒙蒙亮，忽然传来山上同志们的喊声，我答应后，他们也下来，说昨夜见我睡着了，不愿惊动我，他们到前面观察去了，快天亮回到原地不见了我，正在着急，四周平息了，天也亮了。事后听说敌人在我们召开会议的村子里扑了个空，到处抢劫，折腾了半夜回据点去了。于是我们会合后又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多少年后的今天，我对这一段经历记忆犹新，怀念这草棚的一宿，怀念老乡的一片深情，那温暖的、有铺有盖的、带高粱秆气息的草棚。
注：晋绥抗日老战士张其伟，90岁，原晋绥三专署离石县人民银行会计科科长，1949年南下，离休前任凉山州财政局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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