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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回忆》--学潮(一)

发布日期:2016-05-26 17:37       来源:《我的回忆》
    我于11岁开始上学,带着《三字经》和《共和国文》第一册。当时学校名为国民小学,实为私塾,有的念完《三字经》、《百家姓》所谓粗书,接着读《论语》、《孟子》等细书。我第一次背《三字经》时,从“人之初,性本善”背到“昔孟母,择邻处”时,老师叫停了,并说:“你要一口气把《三字经》背完?”。我马上停背,转身向老师鞠一躬,从老师手里接过来《三字经》。这是祖父教贫困青年读《三字经》时,我长久听,记在心里了,刚上学拿上课本才开始认识书上的字,背书时一口气背的太长了。
    我12岁时病了近一年时间,患有伤寒、大疮。大疮瘘脓液未成熟前疼痛难忍,又加上偏头痛,白天晚上痛得睡不着,难受时在炕上打滚,家里只好买来鸦片给我吸,幸好没有上瘾。经过较长时间,以上的病好了。一天继母给我烙出色好味香的油饼,一下吃多了,上吐下泻,把继母吓得发抖,叫我兄赶快去请家族中的伯父冯时超来针灸,时间不长,吐泻止住了。过些天,继母和姐姐扶我到院子里晒太阳,但又发现患上疟疾,既发冷,又发热。各种大病延续了好几个月,没有上学。
    1933年,学校来了新校长冯鹤超,是本村人,前清秀才。辛亥革命后,他到太原学《三民主义》去了,后来在太谷县闻名全国的大富豪孔祥熙(四大家族之一)的私立铭贤中学校任语文老师。新校长到任后,对学校旧的一套实行了大改革。
    他把过去学生进校门后向孔夫子的画你行鞠躬礼,改为向孙中山的画像行礼。他的重大改革是把原私塾学习课目,统一为语文、算术、历史、地理、音乐、图画、体操等,特别是允许女孩子上学,是全县仅有的一所男女合校的初级小学校。学生人数由原来的100多人,很快发展到近200人,其中女生八九人。
    新课程,他都能教。当时是春季始业。春节过后,正式开学,首先举行开学典礼。教室黑板左侧墙上贴着《总理遗嘱》,校长高声读一向,学生跟着齐声读一句,读完后,接着教唱了一首救国歌,内容是:“东方岛国日本倭奴心如蛇蝎窝,甲午以后屡屡欺我似同好吃果,既割台湾又占旅大更想山东土,若再退步一转瞬间中国成印度。”他边唱边流眼泪,感动的同学们也流泪了。歌词中的“旅大”,是我国东北地区的旅顺、大连,当时印度是英国的殖民地。
    有了这位校长,学校发展大了,老师有三位了,原先有冯宝章、冯应援,又来了名叫冯廷相的师范肄业生,他原本在太原国民师范学校就读。太原各大中学校学生,以罢课、游行示威等形式反对蒋介石、阎锡山等军阀发动的内战,他怕引火烧身,就辍学了。这位先生是村里首富人家的三儿子,他们弟兄五人,只有一个妹妹,名叫冯廷俊,也上学了。
    村人对这座初级小学校充满信心,主要是看到鹤超先生真心实意培养学生,但好景不长,当年冬末,前清秀才,时任村长,也当过私塾老师的冯骏二先生寿终。村长由大富户的二儿子冯廷佐接任。次年春开学时,学生们见不到校长了,冯应後老师也没有到校,只有冯宝章、冯廷相两位教员。二三天后,冯廷相领着一个打扮风流的男子来当老师。第二天早上,女生中只来了村长的妹妹,不一会儿,她也转身走了。这样男女合校只办了一年就结束了。
    过了几天,村长的五弟冯廷琛(我的同班同学)低声说,这位先生(指邪打扮风流的男子)名叫白振华,是二哥的小舅子,当过店员,没有上过学。同学们知情后,向实际上已是校长的冯廷相要求辞退掉白先生。他只答应让白教一二年级。同学们分头找白振华以请教的口气解答《三字经》、《百家姓》中“昔孟母”的“昔”、“断机杼”的“杼”、“荀不教”的“荀”以及“倪”、“巫”等,他说不对一个字。
    本来叫他教一二年级,一天,冯廷相到他丈母娘家奔丧,白振华却走进三四年级教室,我的同学李增福正在写毛笔大字,白叫一声:“上午不准写”。李没有理他。这个先生转身到外面的校长办公室拿来手板,大声吓喊:“你还写不写?”李仍不理,白朝李增福的右胳膊上猛打了一板。毛笔震在地下,右胳膊打出了血。李弯腰下蹲用左手拣笔。白第二板用力更大,这一下打在课桌边上,打断一个角。这时三角年级同学都站起来围住白振华责问他:“你是凶神,疯打增福,为的甚?”这时他滚在地上,又哭又喊:“你们打人,你们是疯子。”这时冯廷琛对我低声说:“咱照太原的学生办,罢课,上街喊口号,把恶鬼撵出去。”我说:“好!”廷琛接着说的声音大了,“叫文耀当领袖,太原大学、中学赶坏蛋时,都有领袖。这是我三哥说的。”我接着大喊一声:“马上把他抬出去!”几个年岁稍大的同学一齐上前,把耍鬼趴在地上的白振华抬起来,送出校门外,平放在地上。大家进来后,有五个同学把他的衣被等扔在他身边。大家回来,把大门紧闭。
    送走瘟神,三四年级同学一起商量,决定把白振华的情况写在大纸上,贴在大道布告墙壁上。同学们在色纸、白纸上写上白振华打李增福的劣行。往出贴时,增福也去了,一边说,一边哭。乡亲们看到増福胳膊上打伤的情况,有的也哭了,一些老人骂白振华毫无人性,是狗东西。红绿纸上写上白振华不认识的字,有的老年人文化并不低,一看就奇怪地说:“《三字经》、《百家姓》里的字也不认识,还能当教书先生?咱村举人、秀才合共四位,大学生两个,中学的也有,高小毕业生好几个。白是谁请来的?”看看来有人知道白振华是村长的小舅子,有的人唉声叹气。
    我回到家刚要吃饭,李增福来说:“村长开会回家了,派人要我和你到他家去。”当我们走进村长妈的窑洞时廷佐、廷相、廷琛、廷俊和他的妈妈都在。廷佐一见我俩就暴跳如雷:“学生竟敢打先生……”村长给我们这些小孩子栽赃的话还没有说完,廷琛顶廷佐一句:“他打伤增福,你还替……”村长不等他的五弟说下去,上前把廷琛推了一把,头碰在护窗的门板上,碰肿一块。村长妈当然心痛小儿子,边哭边骂,上前把二儿子廷佐的胳膊上狠拧一把,并说:“你孙子鬼打我吧!”。村长有气又不好再发作,坐在太师椅上不说话了。这时全窑人鸦雀无声。过了一会儿,村长站起来走近我:“你是榜上有名的好学生,能那样对待老师?”他妈当即截住说:“你30出头的人了,还是个村长,不是你,怎能惹出这种……。”她气得说不清每个字。这时我说:“白先生不是我们的老师,比文盲稍高一点,又不是我们班的老师,你看他把増福打成什么样子?”这时增福卷起袖子叫村长看。他不但不看,反而哼了一声说:“他教你绰绰有余。”廷琛接着说:“你把他从你的窑里叫过来当面和我考一考。”村长明知小舅子文化程度低,还硬嘴说什么哪有学生和老师比的?村长妈大概怕他这个二儿子强逞下去把人丢尽,当即说:“你不用管了,让廷相和学生们商量去。”这时廷相说:“老二,你看……”这时廷佐少精没神地说了声“你看着办吧。”从他妈窑洞里走出去了。
 
本文来源:冯文耀著《我的回忆》;本站编辑:左丽